喜欢喜欢。
 

《Me And My Dear "Me"》

空折枝。:

/原创/微百合/大概是鸡汤/



你还要怎样的自己?


 


BGM:《Better off》-Taylor swift
You come to my door
In the pouring rain
We know what we don't have to say
You hand me a rose
And a note that says
"We don't have to do things their way"


All my friends are saying
Girl what you are thinking
You're better off
Better off without him
Find youself another
Girl that boy is trouble
You're better off you're better off
Well they can talk forever
They just don't know better


在撒满钱的浴缸里泡澡恐怕是我这一生里做过的最伟大的事情,没有之一的那种。


我正想着要在哪里把这大把湿了的钞票在我奢侈得夸张、占地超大面积、拥有私人泳池和可以开动物园的花园的别墅里晾干时,一段以欢快喜庆的声调翻唱的《极乐净土》从头顶上传来,我抬头一看,挂着许多玻璃吊灯的天花板上徒然多了一个洞。


然后我就醒了。


楼下的大妈团勤劳的可怕,清晨六点准时打开了大功率低音质的音响,大肆跳起了经过改编更加接地气的《极乐净土》版本的广场舞。


除去暴殄天物,我更气愤的是这种难得一遇的好梦就这么被打断了,以这么戏剧化的方式,这么没有纪念意义的方式。所以我现在还坐在这,从一个富贵得流油的梦中清醒过来,正抽着纸巾擦嘴边和笔记本电脑上的口水,旁边是昨晚上没吃完的泡面。放了一夜过后一层橘黄色的油块浮在汤上,就像我油腻腻的头发。


我把因趴在桌子上而上缩的衣服下摆拉回去,遮住肚子上一层宽厚的赘肉,然后拿起杯沿还带着几天前没洗干净的咖啡渍的杯子,起身离开了乱七八糟的工作室去找水喝。


不幸的是因为起的太早,碰上了饮水机开始烧水的时间。我左右拧了拧龙头无果,只好坐在旁边,翘起二郎腿撑着下巴,半阖起眼睛进入我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回过神来,饮水机里的水可能已经烧了第二遍,但那并没有什么卵用,你的努力又不会有人看到。我接完水,感慨万千地拍了一下那笨重丑陋的饮水机。


当我捧着水杯回到办公室,位置上赫然多了一个人。背对着我,我看到她黑亮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面前是我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正发着幽幽的光。


“谁允许你动我的电脑?”


我把杯子往同事堆满稿纸的桌上用力一放,发出“砰”的响声,杯里的水洒出来四分之一,把纸上的钢笔字糊得晕开一片,再看不清楚字形。


我快步走了过去,发现我的文稿已经被打开了,她饶有兴趣似的在翻看我的文章——那些毫无亮点,晦涩难读的生硬文字。


“——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脑密码?!”


她穿着红色的高跟鞋在地上一踩,腰部稍用力,将转椅调了个方向面对我。手肘懒懒地搭在手把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看来是高中以后再没有长高了,衣服才会仍旧那么合身。”她笑了一声,极嘲讽地。


她指的是我的高中校服,学校硬性规定每天要穿校服,于是买了两套一样的,轮换着穿,三年下来省了买衣服的麻烦。亲妈一句“明明还能穿的,要是毕业了就再也不穿了多浪费”让这两套衣服光荣的再陪我度过了大学四年,一直到现在成为一名混饭吃的平凡作家——或者说,写手,作家这个词怎么看都太厉害了,我还没有那个自信能胜任这个称呼,尤其是在逢年过节好事的三姑六婆问起的时候,我说我是打字员,打字越快赚钱越多的那种。反正我也并不在意她们在人后要怎么议论我,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她们对我的评论总是没好话的,那也不做什么垂死挣扎为自己辩解,不如做了个顺水人情,作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排遣这些中老年女性的无聊,也是一桩好事。
 
“你到底是谁。”我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被嘲讽了一句,不耐烦的伸手进校服裤宽大的口袋里摸手机,“我要叫人了。”


一边吃泡面一边玩手机的坏习惯让我的手机正反两面都十分黏腻,摸起来很恶心,我用两根手指把它夹出来按亮。


shit.没电了。


她有点好笑地看着我,扔过来她的手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背面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图案向上,金色的,刺眼的要命。


这时候我真希望我这个五六百块钱淘的“高仿”不会被认出来图案是镜面的。偏偏真假货又放在一起,我忍无可忍说,你要怎样?


她摊了摊手,把肩膀耸了耸,然后问了一句:


“你叫韩梅梅?”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她估计在电脑上看了我好多东西。这个名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被叫起,它太平凡太常见,导致我因为和英语课本里的女主角重名被开了六年的玩笑,凡是讲解课本提到这个热爱英语学习的女人,班里就会笑一阵,从来不会累的,也从来不会玩腻。后来接触了一些毫无营养的狗血无脑言情小说以后,我只感叹为什么我不叫韩紫茉韩冰汐一类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名字,而是这个拥有洋气的姓俗气的名的合成词。
在我的耐心快要被消磨完毕的时候,终于等来她慢条斯理的第二句话。


“我也是韩梅梅。”


“这位女士,你这里——有毛病吗。”我没好气地指着脑袋问她,感觉被戏弄了。


“如果我有毛病,你也有毛病。”她细长的手指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有规律性地敲了几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让人根本没办法看下去。”然后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高跟鞋在地上叩响了一声。高出了我一个半头还多,姣好的身材曲线让人叹为观止。她撑着我身后桌子的边沿,弓了一点身低头看我,不加修饰的脸却精致得令人嫉妒。在她深邃漆黑的瞳孔里,我看到自己落魄的身影小的可怜。


“原来你混得这么不堪,这让我更庆幸自己的存在了。”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我感到窘迫,长大以后再也没有人同我靠的这么近过,包括父母。


她睫毛长而密的眼睛优雅地眨了眨,继续说着那让我一头雾水的话。


“我想你应该也是理科生对吧?——有着理科的头脑最后却屈身于这个几方的小房子里当一个每天同文字符号博弈的作家,真是令人费解——虽然我的确做到了并且完成的出色,这是事实。


“扯远了。我只是想让你做好个心理准备用你匮乏有限的初高中生物知识来理解我接下来说的话而已,但愿对你来说不会很吃力。”她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大概这一类骄傲的人嘲讽弱者起来从来不遗余力。


“可能说起来你不会相信,本来我也不相信,但是我看到了你,几乎没有和我存在有共性的你。


“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


这问题问的很奇怪,让我不禁猜测接下来她会跟我说“从石头里蹦出来”,“被上帝派到人间微服私访的天使”之类。然而不是,真的是纯生物的东西,并且浅显易懂,可能担心太复杂了我无法理解吧。


她说,我们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出生在同一时刻有着同样的父母,唯一不同的是在受精作用时,不同的卵细胞碰上不同的精子,导致了“同一个人”却拥有不同的基因,最后产生这样判若云泥的差异大概也无异于蝴蝶效应了。


这相当于一次抽奖,但是没有主体,或者说真的有上帝有神在筹划着那些数不胜数基因的分配,这么说的话他们也太闲了点。  


最不巧也最巧的是,她抽到了父母两人中最好的那部分基因,而我恰恰相反。


所以她是双眼皮,我是单眼皮,她比我高比我白,五官精致身材窈窕,体形也比我瘦的多——当然这跟后天众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不无关系。
看起来一切都说的通了,包括她为什么会知道我PC密码的事情。


但万一她只是一个想要盗取资料却被发现干脆就戏弄一下我的hacker呢?尽管我电脑里没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而且可能并没有哪个黑客会亲临现场来破解电脑密码的吧。


看我还不信,她把垂到胸前的长发捞起来拢到耳后,露出肩膀上的纹身。在锁骨上纹着一只蓝黑色的蝴蝶,正立在旁边一朵红色的玫瑰上,相映成趣。


然而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玫瑰,那是一块胎记,生来便带有,长大以后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变淡,像是一个活物,同我一起成长了。那块胎记很丑,我尤其憎恶被人议论起关于胎记的事情,听起来像是我成了怪物。所以我会把校服领子拉的很高,就算是锁骨里屯了一窝汗也要把拉链拉到最顶,然后领子立起来围住脖子,很难看而且很没品的穿着,但我就是不愿意让人看到。


她很聪明,把那当成花,纹上一只蝴蝶,性感的要命。可谁让她好看呢,换了我这么做,没有同样的气质不说,不被说成是乡村非主流或者杀马特就不错了。


这样以后我勉强相信了她的话,但是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也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我“哦”了一声,问她怎么来的。


“不清楚,可能是电脑?”


我又“哦”了一句,对这个话题并不表现出多大的兴趣,“那你琢磨琢磨怎么回去吧。”


我把背包的一边挎在肩上,只想回家洗个头睡个觉,而且我的文章好像已经到了交稿的日期,如果我的手机还有电,我敢打赌一定会收到主编的很多条短信。


角落里一堆报纸动了一下,然后纷纷滑到地上露出一个邋遢的人头来。


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原来还和一个宅男共处一室了。他的存在感并不高,作为技术部里唯一的一个人,要做的工作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校校对打打字排个版,我也能做到,再平常不过了。我们平时也没有过交流,见面一句招呼也没有,他会跟几个长的比较标致的女孩子聊天,主动帮她们搬重物以至于打水也代劳,但不是我。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惯这种摇尾巴不带一点掩饰的外协。看到他献殷勤时“呸”一句,往自己的水杯里吐,然后自己去洗杯子打水。


他在报纸堆里伸了个懒腰抖落身上的报纸,搓了搓眼睛,然后看到有点尴尬的她,并没有看到我。


“hi..”


“你好。”她笑着点点头,礼貌地回应。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


结果这个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我”,恬不知耻地跟着我回家了,甩都甩不掉。想也是,知根知底的,我怎么可能摆脱得掉一个高智商的自己。
洗了个澡以后头脑才算的彻底清醒,我才开始接受这个“韩梅梅”的存在,而不是一个臆想或者我脑神经出现问题的产物。我对着镜子把头发擦干,看着里面塌鼻梁,小眼睛的自己,咧着嘴笑了一下,牙齿并不整齐,眼睛一笑就找不到了,未干透的刘海上翻,露出生长杂乱而狰狞的眉毛,和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痘痘,明明青春期过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好转,反而因为这几天的熬夜有愈加恶化的趋势。


而她是没有的,所以也不需要留刘海去遮过它,或许好的肤质也可以通过遗传得到。


我回忆了一下她跟我说的事情。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她从出生开始就具有远高于我的优势,这一点毋庸置疑。然后呢?智力因素也参与了分配吗?按理说,家境贫穷这是我们两人都无法改变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课外的补习班以及各种兴趣班,更加没奢望过和其他人一起去各个地区参加竞赛培训交换生一类,本也不算得优秀的成绩并没有激励我拥有多坚定的上进心,成绩平平相貌平平,没有特长没有爱好,就这样进入了本地的普通大学,然后毕业,然后找一份同专业没多大关系的工作,也许是看着很简单,或者是执着于那点存在过的对于写作的兴趣,即使被评论为“小学生作文”也苟延残喘般地留在这个潮湿简陋的工作室里。大概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毕竟这里的人也都是半吊子。


在回来的路上她跟我炫耀般的数起了这么多年来拿到的竞赛奖牌、各种我想都没想过的荣誉,她的全面发展她的众多特长,她在自己喜欢的专业上取得的殊荣、成功的事业和作为一名业余的知名作家,有多少人喜欢她——不排除这张脸给她加分的可能。


这样的人很可怕,她轻而易举得到你努力那么多年没有得到、或者是你永远都无法奢望去获取的东西,优秀的无法挑出一丁点毛病。不管你多讨厌都于事无补,没有人站在你这一边去和你一起批判她,反而你的嫉妒心膨胀被认为是电视剧里反派般的存在,作用只是衬托女主角的优秀。
这曾经是我最向往的样子,当看到脸蛋漂亮、家境殷实、突出而优秀的女孩子,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个想象中的我——如果我也这样就好了。


现在她来了,我想象中的自己,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惊艳,相反的,我由衷地厌恶先天就优秀的人。这是命运的不公。


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想杀了她,来发泄我这些年里受到的所有不公的对待而产生的对世界的憎恨,对一切美丽事物的憎恨,也有对自己的憎恨。既然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无故消失了也没有关系,没有人会追究,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才是“韩梅梅”,这世上只有我这一个“韩梅梅”,周围的人都知道的,就算他们当我不存在。


但我并没有这么做,这个念头很快被我扼杀掉,因为我知道那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改变不了我的过去,我的未来,该被嘲笑、被轻视的,我统统不能改变。


听起来很绝望,我把头发扎起来成为一如既往的单马尾走回房间,她正交叠着双腿坐在我床上,抱着我的电脑不停地敲键盘,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么天真无害,甚至不知道我刚刚有了多么危险的动机,然后又如何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面对她。


她看到我来了,说了句“你等一下啊”,敲几下键盘,爽快的按下了回车键,然后把电脑转过来给我看。


“我帮你把剩下的写完了,而且已经把稿子发给了那个秃顶的阿叔。”


她说的是主编,那个本来刚刚步入中年却提前谢顶的男人,对着电脑摄像头拍了张自拍作为头像。我以为聪明人都很严肃不苟言笑的,而她没有那么闷骚,多了层幽默细胞,想来一定很受欢迎。


我并没有多感激,截稿期对我来说什么都不能算,这样的一个小出版社并不值得我有多伟大的敬业精神去废寝忘食地赶稿子完成任务,如果主编催的烦了就把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然后继续睡觉,第二天照常回到那个小小的工作室,在主编劈头盖脸的骂声下解除黑名单,若无其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大多数时候我很佩服自己的勇气和无所畏惧的精神,但并没有人欣赏,也没有人鼓掌。


我说:“所以韩小姐您能研究研究怎么回去了吗。”


她就躺倒在床上了,撒娇道“我不要”,差点没在上面来回滚。短装的上衣衣摆下露出一节苗条白皙的腰部,还有若隐若现的肚脐,瘦的过分。


好久之前我也曾经幻想过要减肥,几个月的努力终究以失败告终,倒不如破罐破摔,反正已经长成这样了,再难看一点也没什么。


她赖着不走,我只好去翻箱倒柜,只找到仅剩的一包方便面,还碎了大部分。我问她要不要出去吃,又补充了一句“我可请不起你吃山珍海味的”,防止这位身家上亿的大小姐把我吃的破产。后者从床上翻起来,跟我要了个橡皮筋扎头发,同样是马尾辫,她却怎么看都好看。说她来做饭。


“太好了,又发现一个不同点。”


我靠在厨房门上,抱着手臂看她切菜。


“那只是因为你没有跟你妈学,不是因为基因。”她耍杂技似的把菜快而整齐的切好码在一边,却是跟母亲的手法如出一辙,“会做饭也是一件值得炫耀并且能让你优于别人的技能。”


原来所有的技能都是用来炫耀的,受教了。


很荣幸地品尝到了韩小姐的手艺,跟在家里吃的很像却又不太一样,据她说在有时间的时候她也会自己对着菜谱尝试新菜式。无论如何,就算她把做饭描述成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学的。反正自己一个人生活怎么样都好,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饱喝足了她又提议要去逛街,我竭力反对。
因为她没钱。


“除非你回去以后把钱还给我。”


她说那简单,跟我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这才发现两人号码都是一样的,真是interesting。


最后我再如何宁死不屈,还是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勉强答应了这个请求,怎么说,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其实也没什么错,但我怎么就那么心痛呢。
她正在门边换鞋的时候,我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有人发消息。


我点开一看,主编在对我突然深刻的语言文字的精彩的文笔表示讶异以后,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话来批判我为什么烂尾,嫌不够过瘾似的又发了几段长语音,我一点都不想听到他说起话来唾沫横飞的声音。


我问她你怎么烂尾了?


她说哦,为了让那篇文章看起来比较像你写的。
谢谢你,我很感动。我从地上抓了一只拖鞋追上去打她,后者早已踩着高跟鞋扶着楼梯跑下楼去。


 


到市中心第一件事是给我买衣服。我再次把校服衣领立起来,表示我不需要。


“我担心别人把你误会成我长相成熟的女儿。”


她就开始给我挑衣服了。商场很大,灯光亮得我只想找个阴暗的角落躲起来,不让它照到我身上,不让所有挎着名牌包包、浓妆淡抹的贵夫人们发现我。


她出手很阔绰,一下子拣了好几套衣服给后面唯唯诺诺跟着的女服务员拿着,服务员穿的真是比我都值钱,但她由始至终没理我,只是不停的问那个“韩梅梅”是否需要喝水。


我很少给自己买衣服,偶尔的一时兴起也是因为兜里的零钱正好带走最后的一件跳楼价的大码T恤,在家里当睡衣穿着。所以自然对于服饰从来没有什么审美观念,她给我什么我就试什么,尽管我知道多好看的衣服配上我这张脸都是浪费,还不忘提醒她刷的可是我的卡。


于是来回几遍以后她恋恋不舍地把几套对比起来“还是没有那么好看”的放了回去,只是让我穿上一套最合她心意的,把旧款的校服收到袋子里,又选了一条蓝白色的针织围巾给我围上——大概她发现了我刻意要藏起来的东西。


钱花的我心很痛,那是我攒了好几个月的稿费,没怎么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因为它数量不大,实在算不上是能拿的出手的,但就这么被刷掉了一半。以后她总算知道收敛,带着我到几个专柜去试化妆品,只是试而并不卸妆,死不要脸地到处蹭妆品却还乐在其中。她问我要不要也上个妆,我把脸埋在围巾里,拒绝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去了酒吧。她在学校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成绩优秀、尊师重道又孝顺懂事的乖小孩,竟然也对这些社交方面的事情游刃有余,而我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跟着她寸步不离。


我坐在吧台前等她从洗手间回来。是的,其实我们只是来上个洗手间,但她高傲的气质能让任何事情变得优雅。她的高跟鞋踩着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声踏到了我面前,腿长的优势能让她毫不费力就够得到高脚椅的椅座上,奔放的包臀超短裙将她的腿衬得更为修长精致。当然,这个女人丝毫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要向全世界展示自己前凸后翘的完美身形。那么骄傲。


我没有羡慕。我哪有羡慕。


她打了个响指招呼吧台对面正擦拭着玻璃杯的酒保小哥,点了杯算不上最奢侈但也足够衬得起她今天的性感的一种法国红酒。我叫不上名字,她却能熟练地绕口令般对我将各种颜色的酒的名称复述一遍——她点酒从来不论好不好喝,只要颜色好看再烈的酒都能喝。


以色论酒,这是种艺术,她说。


我说我呸,你这个看脸的世俗女人。


她长发拢到左肩,点了一根薄荷味道的女士香烟,翘开二郎腿,大红色的恨天高在她小腿的摇晃下松松的挂在她的脚上,露出干净白皙的脚踝,就像她光洁的脖颈一样性感而诱人犯罪。


“抽烟会得肺癌。”


她耸肩,“开心就好。我觉得我的生命没有什么遗憾了,该潇洒就潇洒,无所谓。”


我转过头躲开面前袭来的苍白色烟雾,并试图透过这烟雾缭绕去看清些什么。


不远处有一个高瘦的男人,长相精致,棱角分明,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只扣上了一粒扣子,露出了白色的内衬。他在跟对面的好友谈笑风生,举杯畅饮,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但不会是公事。
她看我发呆了半天,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问,想要他的电话号码吗?


我不置可否,她却是自作主张把指间燃烧着星火的香烟塞到了我的嘴里,托着酒保小哥递过来的高脚杯、踩着那十五厘米的高跟鞋过去了。


我没忍住,舔了一口。她的进口口红还残留在上面,化学物质的怪异口味让我简直想吐一口口水,顺便把烟也吐出来。但我还是拼命抑制住了这一冲动,不管是烟还是口红都贵得遭天谴。


我狠狠咬着烟嘴,看到她酒杯里颜色醉人的液体在弧形的杯壁上滚床单似的翻动着,像许多风情万种的女人一样,左手靠在另一只手手肘下,右手轻轻摇晃着穿过指间的高脚杯的细腰。


她偏偏还跟她们不一样,我发誓,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泡男人的雌性生物。


她嘴角含笑,对着那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后者火热的目光不加掩饰地集中到她的胸脯上,斜着嘴角回了一句,说的很慢,像是只做口形给她看一样。


她笑意更浓,伸出手去将男人的黑色窄式领带从西装外套里勾出来,在手里绕了几圈扯住,生生把那男人拉到了面前。两人靠得极尽,唇间的距离暧昧得恰到好处。接着,她右手稍稍翻转了角度,杯里的液体失去了玻璃的支撑一泻而下,含了口口水用力地朝着男人的面门“呸”了一句,将那条领带浸湿得色彩更深厚,就像男人此时酱紫色的脸一样好看。


我看得真切,她一字一句地说,去·你·妈·逼·的。


高脚杯应声而落,在她细得望而生畏的鞋跟旁开出一朵彩灯色的玫瑰来。


在男人尴尬地擦拭着领带上的酒液时惊慌错愕的目光下,她踏着碎玻璃回到我的身边,重复了一遍拢头发的动作,方才的举动并被有让它们受惊,依旧从容而优雅地俯瞰这个世界的酒绿灯红。


齿间咬着的香烟被取出,取而代之的是那鲜红色的双唇覆了上来,给我毫无血色的唇润了色。
还看呢?一个衣冠禽兽罢了。我们回家。


她把燃了三分之一的名贵香烟按熄了在形状奇特的烟灰缸里,递出一张卡付了所有的费用,包括酒包括香烟,还有那个碎了的玻璃杯。


我只觉得可惜,那只烟她只吸了一口,还吐了我一脸灰色的烟雾。后来想想不对,我问她你卡哪来的?


你的啊。她若无其事地把卡塞回我换下来的校服口袋里。


我操,我怎么忘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她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


心如刀割地回到家里,我摊在床上,只想成为一只咸鱼。


陪女人逛街很累,心也很累。


她躺在我旁边,侧过身来看我。


我问她,“你是不是,经常为你那些与生俱来的优势感觉到很自豪和庆幸啊。”


“那你呢,经常因为自己生的不如别人好感到绝望?”她回问我。


这我不可否认。太多太多我无法改变的事实,到头来那些嫉妒积压在心里,成为我最沉重的负载,像是只蜗牛,驼着那么大的一个壳,还是实心的。


她把我的头扳过去面向她。


“从出身的选择上就不幸的,又不只你一个人。明明还有那么多未来的事情可以改变,干嘛放弃呢。就算已经在那么多方面上落后了,但你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在某个领域能让我这么优秀的人都仰望的人啊。”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在进行感人至深的诗歌朗诵,在意识到她好像在给我灌心灵鸡汤以后,我把被子盖过头顶,闷着头说:“我拒绝你的毒鸡汤。”


韩小姐又把我从被子里捞起来。


“梅梅,我说韩梅梅……对着别人叫自己的名字真奇怪。前面的你可以当做屁话,但是这最后一句你一定要听。”


她捏着我的两颊看着我的眼睛,“你要学会喜欢你自己,


“还有喜欢我。”


但是你要记得先把钱给还给我。


我说,“该睡了吧。”


“你不去关灯吗?”


“我怕黑。我猜,你也是。”


她笑了一下。


 


第二天我却是在工作室里醒来的,嘴角挂着没干的口水,已经在身下的笔记本电脑上淌了一片了。


我忽然感到怅然若失,从座位上站起来。旁边那桶没吃完的泡面飘着油,带着咖啡渍的水杯里没有水,身上还穿着几天没洗的那套高中校服。


我疯了般的拿起杯子出去打水。饮水机正好有水,我却像个傻逼似的坐在旁边等了很久很久才去接水。回到工作室里,座位上空无一人,笔记本电脑好好的躺着。我冲过去把它急急地打开,角落里的宅男被我的大动静吵醒,我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的很高很瘦很好看的女的?对了,肩上纹了只蝴蝶!


他神经质地看了我一眼,没想搭理我,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不偏不倚恰好是文章的截稿日期。


那么她已经……回去了?


还是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只是我做的一个梦而已?


我摊坐在椅子上,从未感到这么无力过,脑子里的信息很杂乱,真的假的混作一团,缠绕不开。明明感觉那么真实,她和她的吻,还有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像是失去她了,也可能是得到她了。


算了,消失了也好。和一个优秀的人生活在一起,我的任何缺陷都会被无限放大。这样的折磨谁都不愿意承受。


我觉得我大概是太累了,我需要回去洗个澡睡个觉。


然而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又开始相信了。


鞋架上摆了一条叠放的整齐的蓝白色围巾,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字很好看,写着:


“喜欢我。”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大概是告白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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